她穿越了時間,穿越風穿越雨。公車最後一排,望著長長的走道,那些交疊的身影和長廊好似永遠走不出去,窗外冷風呼嘯。她一直很了解那種陷落在時間的洪流裡的感受,胃部翻攪、心跳掏空。風吹亂她的髮絲,和那些整理疊好已經好幾年的記憶,她知道那些曾經被遺落的、遺忘的,正蜂擁而至,快把她淹沒。回憶雲湧,身影背景快速替換,她在轉瞬間回到那個青澀歲月,教室外頭的走廊,黑板,課桌椅。她的青春,加演了一場。
她不懂為什麼自己可以這麼喜歡他。她千萬遍說服了自己該走得走了,她千萬遍告訴自己該放了放下了。她再次看見他時心裡已經沒有悸動,甚至可以站得遠一些開始告訴自己自己不需要他。我們的生活已經分裂了。她這麼想。她有她覺得可愛的男孩子,她喜歡那個男孩的靦腆和小心翼翼。她和他已經離得好遠好遠了,她以為自己會不帶一絲感傷。偶爾碰面他們打聲招呼,他們有幾次跟對方約定會成為陪對方走一輩子的朋友。但然後呢然後
她一直都知道,他們會各自往前走,然後成為彼此生命中的一個光點──但愈遠就愈見不著了。
只是她從朋友那拿到他們的合照,國中時期的合照,他的懷裡還攬著她的弟弟,他們站在一起,笑得燦爛,手和臉佔有一個親密的角度,快門那一剎那,陽光明媚。
那兩張笑容裡,她找到了初戀的溫度,在自己臉上找到了有稜有角的倔強眼神,在他的臉上找到能融化她一季孤傲的溫柔。吶,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,好遙遠了。她的早熟憂鬱曾經猜忌質疑任性,他是那樣的幼稚單純,包容健忘開朗。迷糊的傷害、沒安全感的傷害,是時間還是人生際遇把他們推到這樣一個遙遠的彼端呢。
她不愛哭,只是哭了的時候只有他懂得要給些什麼。他也不習慣憂鬱,但他憂鬱時只有她能逗她笑。他們從來沒有成為對方生命中名正言順的人,是友情或親情或愛情,都走過來了,都這樣了。
剛上同一所高中時,他會送來飲料送來果凍,還有生日蛋糕。她好像永遠都想要透過傷害來證明她對他的重要,她把他送給她的飲料拿給他們班另外一個男孩子喝,那一次,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氣憤失落的表情。
可是青春是在如此迷糊和莽撞的情況下進行的,他也沒有告訴她他是不是喜歡她。事實上,他說沒有。他天生擅長在女孩子間周旋,而這傷透了她。
但是當她現在望著那張照片時,她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。她把過去四年他們共有的曾經複習了一遍。但她知道他再也不屬於她了。
為什麼我們曾經緊密靠近,如今如此遙遠疏離。
她的心在為曾經流淚。
她按了下車鈴,她下車了,車外風雨颯颯。
她每要離開一個地方時的天氣總是這樣。
潮濕的十二月,被雨淋傷的季節。